挣工分的年代

2025年01月06日

陈志刚

昨夜我又梦回故乡,醒来感叹岁月蹉跎。故乡的父老乡亲、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如同怀旧的老电影,一幕幕在脑海中上演。

在我的记忆中,西由镇不仅很大、很美,而且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它有一条十里长街,横跨东西,像一条璀璨夺目的项链,串联起了龙泉、东北、西北、东南、新合、孙家、天王庙、街西头八颗珍珠。我的故乡街西头村就在这条大街的最西头,如果把西由街比作是一条龙,街西头村就是翘起的龙尾。

我生于斯长于斯,直到1997年7月去县城之前,一直生活工作在西由这块古老多情、充满生机和活力的土地上。 一

从1958年起,到1984年撤销生产队止,有一个词可谓是家喻户晓,人人喜欢,那就是工分。每个工分里面,都包含着老乡们的真情和血汗。工分制,是那段时间农村最主要、甚至是唯一的分配方式,也是乡下人最重要的经济来源。

一个社员,根据身体、年龄、性别等情况,经综合考评,可以评定为十成劳力、九成劳力、八成劳力等。十成劳力上工一天,并不能轻松地拿到十分,晚上还要到队部记工并进行评议,根据其一天的表现,再确定能拿多少分。在农忙季节,还实行小段“包工”制,体现出多劳多得的分配原则。社员们挣工分的过程,就是努力奋斗的过程,工分是社员的“命根”。

我们生产队刚成立的时候,每个工分的价值折合人民币五六分钱,一个十成劳力表现好了,干一天活儿能拿到五六毛钱,买一盒“大前门”香烟还略有剩余。后来,队长发动大家出主意、想办法,在整治好的沙滩上种上花生,在培土加固的沟崖上,种一些豆科类植物,使每个工分的分值达到了八九分钱。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工分的分值达到了一角二三分钱。

在按工分制分配的制度下,我与挣工分有了不解之缘。

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别看我年纪小,已经能干很多活儿了,比如轧场院,就是用碌碡把一块场地压平整,用来存放收下来的小麦。一般情况下,这活儿都是用毛驴干,用“蒙眼”蒙上它的眼睛,让它拉着碌碡满场转圈,但它有时随地“大小便”,队长便把这活交给了我们这些孩子和妇女。我拉着碌碡,转上两三个钟头,队长便会给我记上两个工分,心里美滋滋的。

再比如,用小车往每家每户送麦根子,这是队里分给大家的烧草,大人们都在地里忙,为了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便把这个活交给了我们这些大孩子。还有一个活儿,非我莫属,就是从脱粒机底下扒拉麦糠。这活儿不大,但是特别脏、特别呛,扒拉一次,浑身上下全是灰,像个“泥人”,大人们不适合干,有些小伙伴躲着走,我却抢着干,多次受到队长的表扬。

这样整个麦收阶段,我差不多每天都能挣到六个工分。等到了秋收的时候,妹妹也有了用武之地,我们会在姥姥的带领下,到场院去扒玉米。每晚能扒三十多提溜,挣十多个工分。宁静的夜晚,明月高照,秋虫唧唧,我和妹妹跟着姥姥走在村里的小巷上,那种感觉,如今想起来还是百感交集。

等初中放暑假,我回到生产队时,已经是一个像模像样的整劳力了。麦收时,生产队的一个成年男劳力,用镰刀割完一大系子(一亩多)的小麦,再捆好,可以挣十五个工分,是平时的三倍。

记得在三河崖地块,我和社员们刚吃过午饭就上工了。麦熟一晌,虎口夺粮。太阳当头,骄阳似火,麦地就像个大蒸笼,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割到离地头还不到一百米时,我大汗淋漓,头也有些发晕。这时田埂内的一块小土颗粒,突然间把右手紧握的镰刀向上垫了一下,锋利的刀刃一下子割到了左手的食指,直进骨头,鲜血直流。我顾不得疼痛,赶紧从小沟的沟崖边上,拔了一棵七七菜,用手掐碎缚在手指,消毒止血后,牙一咬,脚一跺,继续奋战,猛追割在前面的社员。

“三秋”生产是一场硬仗,在养鱼池那个地块刨玉米时,老乡们叫杀玉米,是“三秋”大会战的第一场硬仗。我和社员们天不亮就赶到了工地。早饭队长安排专人挨家挨户收集,然后用小车送到工地吃。

我头一个上阵,从玉米地的东边刨起了六行,老乡们也叫六角。这时,14岁的妹妹放秋假,也来帮我打下手,专门负责掰玉米。不一会儿工夫,露水和汗水就把我的衣服湿透了,胶鞋里也全灌满了泥土。我就像冲锋的战士一样,右手紧握小镢,把一棵一棵玉米秸连根刨出,再把玉米秸根上的泥土用小镢头拍打干净,然后侧弯着身体,左手娴熟地把玉米秸摆放成整齐的一行。虽然手上磨出了好多血泡,累得腰也直不起来,但想到把这一小段包工完成,不仅能挣三十个工分,还能为加快“三秋”进度出点力,心里就有了成就感,干劲自然倍增。

到1980年前后,农业生产逐步实现机械化,效率越来越高,工分也更加值钱,效益最好的生产队,工分价值达到一元多,劳动日值十元多。乡亲们盖上了新瓦房,买上了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三大件)、收音机(一小件),圆了他们的勤劳致富梦,乐得合不拢嘴。

1984年撤销生产队,作为农村分配制度象征的工分,也随之退出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