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红宾

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雪，下了一天一宿仍然没有停的意思。硕大的雪花犹如一群不着边际的粉蝶，在寥廓的苍穹里翩跹起舞，平地积雪老厚。儿童们不嫌冷，有的在雪地里打雪仗，有的在堆雪人，一个个兴趣盎然，玩得十分投入。我凭窗久久观看，顿生悠悠乡愁，恍惚又回到童年。恰恰就在这时，朋友邀请我到他承包的荒山观赏雪景，我便欣然应邀。

车出栖霞城区向北行驶，但见原野上白雪皑皑，远山近岭银装素裹，公路玉砌银铺，大雪主宰了这个世界。城区与朋友承包的荒山相距十余公里，若在往日，很快就会到达，然而眼下，受大雪制约，将近一个小时才来到湖畔。朋友的护林屋就在湖的西侧。湖已经结冰，那些旖旎的山色倒影都被它收藏起来，待到冰消雪融，才能重新展现。七八十只香鹑雁、白鹅、鸭子无法下水，只能百无聊赖地在湖边待着，一动也不动，仿佛一些色彩斑斓的石头。它们见主人到来，以为要喂它们，便骤来兴致，不约而同地欢叫着靠将过来。那条看家犬恪尽职守，听见车声，便狂吠不止，见是我们，立马转变态度，直立身子，前腿频摇，表示热情欢迎。朋友上前抚摸它一下，逗得它摇头摆尾，眉开眼笑。

朋友告诉我，自打他和大哥承包了这片荒山之后，一晃眼，18个年头就像谷底的溪水流走了，他们栽植赤松、黑松等树木4万余棵，仅柿子、软枣、核桃、板栗、木瓜等杂果就有1万多棵。每到暮秋时节，前来游览的人便随手将路边的柿子、板栗、木瓜摘走了。

盘山路如蟒蜿蜒，连接每个山头，每片山林。朋友对路况了如指掌，自然驾轻就熟，游刃有余，左突右拐，转眼工夫攀上西面的山坡。可惜路边的柿子早已荡然无存，软枣树上的浆果唯剩果蒂，那些马奶子软枣也杳无踪影。朋友解释，凡是没有果蒂的，都是被游山的人摘走的，凡是那些尚存果蒂的，都是被山雀啄食的。我茅塞顿开，是的，鸟儿没有粮仓，没有丁点儿储备，饥肠辘辘时，欲啄食草种以及落在树下的浆果，怎奈眼下被大雪覆盖，寻觅不得，所幸树上还有一些浆果，况且这些甘甜的浆果在这大雪封山之际，委实是一种难得的美味，这也是大山老人特地为它们预备的应急食品哩。

赏雪要有一个好的心境，赏雪近乎悟禅。庄严圣洁是一种美，壮丽光辉更是一种美。品读雪景，心灵会在放松中豁然开朗，神思会在惬意中恬淡，随之透明澄澈。此时此地，我恍若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心无旁骛，六根清净，四大皆空，心如积雪，自然而然便有了“何处惹尘埃”的了悟。

看啊，柞林密匝匝的，齐刷刷地拔地而起，相互比肩，叶子虽说干枯了，却留恋枝头不肯凋落，山风未至，叶子凝然不动，如同金碧辉煌的宫殿；松林永葆青春本色，遮天蔽日，宛若绿云。山林中十分静谧，唯闻雪花飘落在树冠上的声音，窸窸窣窣的，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蝙蝠在振翅舞动。侧耳聆听，山林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叹息，莫不是大山老人酣然入睡发出的呓语？树杈上、树冠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毛茸茸的，俨然一片无与伦比的洁白珊瑚。有的树叶不堪重负，微微倾斜，一团积雪倏地坠落，树下恰好有一群麻雀正在寻找食物，一时间，猝不及防，惶遽逃窜，回头一看，原来如此，有惊无险，顿时释怀。它们扑棱棱飞到一棵树上，为刚才这小题大做而相互嘲笑，继而争论，喋喋不休。两只山鸦雀在对面的松林中对歌，唱腔清丽而委婉。

盘山道上铺着石渣，没有树木和野草，积雪如同一张奇大无比的白纸，上面标出了飞禽走兽的去向。一只野兔在这里蹦跶了一圈，而后到西坡的梯田里吃麦苗。那串小小的蹄印是黄鼬留下的，它要到山林之中猎获鼩鼱充饥。那些爪痕显示山鸡在此踱步徘徊。大雪封山，山鸡找不到果腹之物，只好到松林之中寻找松果，啄食松子和草种。那串蹄印是獾在此逗留，然后去了南面的谷底。那儿的溪畔有好多野蔷薇，所结的小小浆果熟透了，都落在地上，成了獾的美味。看啊，两只花喜鹊站在树梢上，在喳喳喳地对话，仿佛也在观赏雪景呢。朋友告诉我，山下有好多苹果园，暮秋时节，人们忙于秋收，将一些残次苹果留在树上，有的遗落在树下。这些残次苹果成为喜鹊的主要越冬食物，有这等好去处，好多喜鹊、斑鸠便慕名而来，高高的树上就有了好多鸟窝，凑成了鸟儿们的空中村寨。嘿，这还真有点童话色彩！原以为数九隆冬，大雪皑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殊不知山林之中仍旧这等热闹，除了冬眠的刺猬和蛇以外，其他的小动物们悉数登场，亮相表演……

站在山巅，极目远眺，“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恢弘辽远，大气磅礴，好一派北国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