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中有乡愁

2025年01月15日

黄克庆

儿时,我家在东北,家里姊妹七个,就父亲一个人赚钱,日子过得很紧巴。

父亲喝酒,但是不多,喝的就是玉米酿的老白干散酒,五毛钱一斤。每次喝酒,他事先要在一个锥形的小酒盅里盛上大半盅,然后用水舀子倒上开水烫一烫,用一只七钱的小玻璃杯,一小杯一小杯地喝。喝酒时,父亲三个指头捏着酒杯,嘴唇贴在杯壁上,轻轻啜一口,嘴里发出“啧”的一声,满脸的褶皱瞬间舒展开了。

我觉得,那是父亲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

每次父亲喝酒,我就眼巴巴地围在炕桌旁。下酒菜有肉腥味,那是孩子们可望不可即的美味。因为父亲要下井挖煤,养活一大家人,只有他才能有吃肉的待遇。

父亲总是充满慈爱地、把为数不多的薄肉片挑几块给我——那种带着皮的家养猪肉,很香还有嚼劲,好吃极了!

有一次,我问父亲,你喝的那个是什么?一定很好喝吧。父亲笑了,用一根竹筷子在酒里蘸一下,塞进我的嘴里。“哇!”我差点吐出来——又辣又苦!之后,我有好一段时间都很好奇,父亲为啥喜欢喝那么难喝的东西?

1992年冬天,我读高二时,二姐成家了。快过年时,她和姐夫一起回东北探亲。那次探亲,在我们那里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

二姐夫除了带了一大堆烟酒糖茶、海鲜衣饰,还带来一台21吋三洋牌彩色电视机。那可是我们村的第一台彩色电视机。当时,房前屋后挤满了人,父亲特别高兴,特地办了一桌酒席。那次,我生平第一次正式喝酒。起初喝白酒,一番酒酣耳热之后,姐夫又拿出一个茶色的玻璃瓶子,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珍贵的葡萄酒。

姐夫给每个人都满上一杯,我也不例外。我紧张地望着父亲,父亲沉思一下,笑眯眯地点了一下头。我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端详着,那红珀的颜色像宝石一样。细细闻一闻,一股清甜夹杂一丝醇香的味道,让人有些眩晕。我一狠心,一口气喝了下去。酒精的作用很快发挥出来,我晕乎乎的,脚底下也没了根。虽然只是七钱的小酒杯,但对于毫无饮酒经验的我来说,威力已经足够了。

二姐扶我到东屋火炕上休息。然而,浑身燥热的我挣脱开来,冲到了院子里的沙果树下。微风摇动着沙果树,发出沙啦沙啦的响声,我觉得自己像一团轻柔的云朵,飘向树梢。

第二天,大人们都去十多公里外的梨树镇采办年货了,我借故头晕,留在家里,其实我是想好好看看姐夫带来的那些好东西。我爬上橱柜,看到了“天然红葡萄酒”的字样。

那种浓郁和甘甜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多年过去了,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酒量下降,但我每次回家都要陪父亲喝几杯,酒不贪多,乡情渐浓。至今,我犹记那最初的酒杯,沉醉的梦想,需要用一生来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