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韵

我们村里最早流行的顺口溜，大约源自抗战时期。那一天，村里召开动员大会，号召青年参军，叫大家上台发言，一位老奶奶上台说道：“手榴弹，一根线，专打莱阳赵保原。我的话完了。”老奶奶声音响亮干脆，引得大伙儿掌声阵阵。从此以后，一提起那位老奶奶，人们就会想起那段顺口溜：“手榴弹，一根线，专打莱阳赵保原。”

村里一位柳姓老人是木匠，家里条件不错，闲暇时候就拉胡琴。他和儿子一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夫妻二人住在南屋，儿子一家住在北屋。老人养了几只大鹅，说来也怪，每当大鹅下蛋，都爱去北屋儿子家里下，儿媳捡了鹅蛋也不还给老人，偷偷留着自己吃。有一天，老人拉着胡琴，教七八岁的孙子唱道：“咕！咕！咕给咕！俺家开了个木匠铺。南屋家的鹅（方言音wo）子北屋家的蛋，捞不着吃来也捞不着看，养的鹅子还是我花的钱。”孙子回家给母亲唱这首顺口溜，唱得母亲脸都红了。从那以后，她把大鹅下的蛋都送还给公公婆婆，公公再也没唱那首顺口溜。

村里还有一位老奶奶比较迷信，喜欢占卦算命。一年夏天，村里来了个算命的盲人，给她摇了一卦，说老奶奶没有福，老奶奶放声大哭。盲人一听不好，忙劝老奶奶：“这卦不对，再摇一卦。”又摇了一卦说：“这一卦对，这一卦是真的。”然后，盲人一本正经地对老奶奶说：“你这个老婆子真有福，金刚钻儿二斗五（钱多的意思），光吃麦子不吃谷（生活好的意思）。”老奶奶听后，欢天喜地地走了。

农村人家生孩子，都会找村里的富裕人家，给孩子认“亲爹亲妈”，希望孩子好养活。这与《红楼梦》第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谑补余香”的刘姥姥给王熙凤女儿大姐儿起名“巧姐儿”是一个道理。我们三队的车把式柳中力，干儿子最多，干活时，柳中力赶马车，干儿子们坐车，有的社员就编了一套顺口溜：“亲爹赶，干儿坐，骡马来把儿驮。”

要说顺口溜，我觉得还是邻居孙占国说得最有意思。他说：“火车刚起步的时候，噗嗤噗嗤往前跑的声音，听着就是‘不挣钱，不挣钱’。等火车跑快了，那声音就变成了‘青岛莱阳，一天两趟！青岛莱阳，一天两趟’。”孙占国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大儿子在外上大学，他送孩子时坐过火车，编的顺口溜特别形象。还有一次，他在杭州坐客车，差点误了点儿，幸好司机等着他，他也编了一套顺口溜：“司机老大哥，你多行行善，猜猜众人难。有的赶火车，有的赶轮船。学生耽误考，一停就一年。工人误了点，月底就扣钱。”

前些日子回家，我和孙占国谈论起以前村里那些顺口溜，他又告诉我一些有意思的：“修配厂，拖拉机站，高中联中汽车站，磨坊油坊和饭店。”他告诉我，只要他背诵过的内容都不会忘记，然后又津津有味地给我背诵了当年“栖霞县公社十八说”的顺口溜：栖霞大地真烂漫，家家随心开心颜。全县公社十八说，从头到尾说一遍。县城住的是城镇，观里官道在西南。杨础蛇窝大柳家，幸福二里在城南。铁口桃村唐家泊，紧靠牙山在东南。亭口庙后大庄头，东西排成一条线。山岭起伏隔山岭，东边连接福山县。松山寨里臧家庄，位于栖霞东北面。北洋河水中间流，烟青公路出东山。小庄公社在城西，它的北面是艾山。小庄往西是寺口，寺口往北苏家店。兄弟公社团结紧，比学赶帮共向前。

自从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村里家家户户各忙各的责任田，人们再也没机会凑在一起干活，也没有人编顺口溜了，那些流行的顺口溜也渐渐被人们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