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雪捉鱼

2025年02月08日

林红宾

我有个嗜好,喜欢冒雪访友,以图独享冬日景致,体验古诗意境,这种兴趣外人是很难体会到的。

数九隆冬的一天,寒风不知到哪儿歇脚去了,漫天大雪犹如无数粉蝶翩跹起舞,村内村外的树木恍若一片洁白的珊瑚林;远山近岭银装素裹、玉砌银铺,俨然丹青巨擘的传世之作,极富诗情画意。我骤来兴致,便去大沽夹河南岸造访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

这条大河是胶东半岛最大的河流,河水终年不竭。两村相距七八公里,我踏着厚厚的积雪偊偊独行,一个多小时就到了。老友夫妇万万没料到,我会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登门造访,分外惊喜,赶忙张罗我上炕暖和暖和,烧水沏茶,热情招待。我们坐在热炕头上,一边品茗一边拉呱。老友深知我喜欢创作,更爱领略野趣,便要领我到大河捕鱼,倘若有所猎获,当为午餐增色。

这正中我之下怀,但是瞅瞅窗外,有些疑虑:周遭彻寒,怎能捕鱼?老友解释道,冬天河水慵懒地流淌,抑或滞留而成湾,湾中水藻如丛林,青苔像雾霭,自然会成为鱼儿的避难所。倘若岸边阒无人迹,它们便在水中优哉游哉,一旦听到人声,旋即钻进障碍物中,即便猎者撒网,也足可化险为夷。但是改用扒网扒之,便可唾手而得。我听罢释然,不由得猎瘾顿生。

老友穿上水靴,从厢房里取出扒网和渔篓。但见那扒网用粗铁丝做成框架,上敷渔网,如同一个小簸箕,绑在长杆前端,亦如儿童捕捉蜻蜓的工具。那渔篓用细柳条儿编成,口小肚大,小巧别致,足见篓匠独出心裁,技艺精湛。我们准备就绪,便来到大河。此时无风,雪落无声,大河上下迷迷茫茫,两岸树木肃立,河滩积雪皑皑,我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东山魁夷的杰作。

老友发现了一个浅水湾,上面结了一层薄冰,用扒网将其弄碎,扒了一下,没啥动静。旁边还有一个水湾,弄碎薄冰扒了两下,扒出四五条小白漂子鱼和一些小虾。小白漂子鱼刚出水,宛若银簪子在沙滩上竭力蹦跳,怎奈天气寒冷,转眼就冻僵了。我将小白漂子鱼和小虾一一捡进鱼篓里。我们又往下游走了一程,发现了一个较大的水湾。老友用扒网将薄冰弄碎拨到一边,稍停,就见水面上出现道道涟漪。老友两眼粲然一亮喜上眉梢,说:“有景儿,该着我们有造化。”我上前一看,河水清澈见底,有几条一拃多长的鱼儿如同飞镖射向青苔之中。

老友手持扒网伸到湾中,猛地向外一扒,扒出七八条小鱼;再扒一网,哟,竟然扒出一条水蛇。我向来怕蛇,不免胆战心惊。老友笑道,这不是水蛇,是黄鳝,二者的主要区别是,水蛇的尾巴是尖的,鳝鱼的尾巴则是扁的,水蛇身上有鳞片,而鳝鱼身上极为光滑,再说水蛇早已入蛰,哪里还见踪影。说罢将黄鳝装进渔篓里。又扒了几网,捕获了三条鲫鱼和二十余条白漂子鱼。更为有趣的是,我们捕获了一只大虾,这种大虾当地人管它叫“虾虎”,这在冬天里是极为罕见的。但见它张开双螯,怒不可遏,毫无惧色地与我们对峙,怎奈顷刻就被“塑”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束手就擒。都说鱼头上有火,此乃经典民谚,捉鱼确实有瘾,尽管天寒地冻,却不觉得冷。老友瞅瞅太阳,见天快晌了,就说,咱不能竭泽而渔,适可而止吧。我点头赞同。

回到家中,老友夫妇极其麻利地将鱼儿拾掇干净,放上佐料,和面,粘妥后上锅用油炸。老友将烫好的老酒和炸好的鱼虾端上炕,与我对饮起来。老友介绍道,大河是常流水,这些鱼虾用油炸好,毫无土腥气,香酥可口,堪称大河之珍品。我尝了一条,果如其说。我不胜酒力,但面对老友之盛情和这等美味,便毫无顾忌,放量畅饮,转眼工夫,一壶老酒下肚,晕乎乎的,只好倚着铺盖迷糊起来。恍惚之际,眼前大雨滂沱,河水暴涨,鱼儿跃起……

冒雪捉鱼,颇有猎趣,那情景就像一段难得的视频,在我大脑的荧屏上时常映现,每每这时,乡愁愈发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