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蓑衣·平耙

2025年02月16日

臧勇刚

小时候,有一阵子,我很羡慕那个“威武而神秘”的人。每当雨天过后,我时常倚着院墙探望,盼着那人的出现:戴着斗笠,披着蓑衣,肩扛一把极似禅杖的铁锹,穿梭于青山绿水间,仿佛行走江湖的侠客,有范儿!

那戴斗笠披着蓑衣的人,国字脸,高高大大的,姓王,人称大老王,他是206国道上的一个护路工,每天都在这条道上修补着大大小小的坑凹。修道的工具主要有两种:铁锨和胶皮平耙。那206公路虽然是条国道,也还是由石块儿、石子修成的。干燥的天气里,老远就能看到奔驰的汽车后面尘土飞扬的景象。公路的两旁每隔三五十米就有一堆沙土,那是平补道路备用的。当你赶路或者骑着自行车从此经过,一不留神就会陷入沙堆里,或者被绊倒了,尤其是晚间。我和小伙伴们没少在沙堆上嬉戏,过家家、盖房子等,想起来就是一段段美好的回忆。

那个年代,只要你从这条路上经过,保准能看到几个像大老王一样的护路工人。他们用肚子顶着平耙,双手扶着耙杆,将沙土从道路的一侧往道路中间一下一下地推着。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就哼哈两声,算作回应,并不抬头,照旧推着自己的平耙干活。这与礼节无关,职业使然。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分管的路段。每天按时上道,到点收工。上午和下午,每次都是从自己分管的路段右侧开始,推着沙土,一直推到路段分界线为止。倘若两个人碰头了,是最惬意的事儿。打着招呼,放下手中的平耙,蹲在桥头上,吸袋烟,聊聊天,给过往的客人指点路径……

大老王还有一套工具,就是斗笠、蓑衣和雨鞋了,只有下雨的时候能看见,是公路局发的。在那时,这行头是高大上的存在,价格不菲,一般人家买不起,也舍不得买啊!下雨天,我们小孩子有个塑料布遮住了书包和头就OK了,雨衣那是奢侈品。我曾在一个雨后,趁大老王和同伴喘息的当儿,摸过那蓑衣,戴过斗笠,问这问那,着实稀罕了一会儿。我高兴地回家和母亲说,被母亲训斥了一顿,并告诫道:“别人家的东西,少碰,若是弄坏了,闹个脸红……”那时我就想,我要是有这样的一套雨具该多好啊!雨淋不着,衣服和书包也不会湿,在风雨中穿行,多带劲儿啊!打土蜂子时更能派上用场,那不是活脱脱的古代武士“铠甲”吗?

后来,一次莫名其妙的“惹祸”,斗笠和蓑衣的形象在我心里生出了阴影。

那年夏天,淅淅沥沥下了几天的雨。趁着雨歇,我和几个发小吆喝着去西台子菜园那儿打土蜂子。那是大伯的菜园地,堤堰堡缝里出了一窝土蜂子。我们打了几次,都是大败而归。一个个被土蜂子蜇得,嘴歪了,眼斜了,头上一个个大包,惨不忍睹。雨后正是打土蜂子报仇雪恨的好时机。我们来到土蜂窝附近,藏好了身子,用泥巴扔向土蜂的洞口,一下又一下,将蜂眼堵上了,使得蜂子进不了窝,想着困死它们,饿死它们!我们互相比试着,谁更有准头,谁更加勇敢,谁的功劳最大,但不能被土蜂子蜇了。碰巧命中一个土蜂子,高兴得不得了,却不敢声张,生怕暴露了藏身之地。外出的土蜂回到家门口进不了窝,嗡嗡嗡地叫着,也许是恐惧,也许是发怒,越来越多,四处乱飞。

这时,正有一人沿着堤堰下的小道从北往南朝这边走来。啊,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大老王。我们住了手,想吆喝,却又怕被土蜂听到,发现我们的藏身之所而遭到袭击。大老王靠近了,也发现蜂窝外面成百上千嗡嗡嗡的土蜂。他犹豫了片刻,继续大步流星地朝前走。我们惊愕,难道他不怕吗?还是有蓑衣和斗笠就可以防范土蜂的袭击?就在我们错愕的当儿,只见大老王手舞足蹈,愤怒地骂着:“坏小子,闲得没事儿,惹蜂子干什么?!”我们一看不好,顾不得其他,撒腿就跑……

当天,母亲就知道了这事儿。母亲去大老王家有事儿,碰见了大老王哼哼唧唧地躺在炕上,他老婆一手拿着镊子,一手捏着皮肉,正在给他挑蜂毒子。母亲一瞧,吓了一跳。大老王的脸肿得像猪头,眼睛肿成一条缝。全身被土蜂蜇了个遍,挑出来的蜂毒子放在三钱的小酒盅里,占了小半盅。母亲问明原因,回家就揪住了我的耳朵。

经过这事儿后,我不再迷恋蓑衣、斗笠和平耙,它们没有想象中那么好、那么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