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里的故事

2025年02月18日

尹爱群

打扫卫生时翻出一个紫檀木匣。木匣是个老物件儿,匣盖上用浮雕技法雕有喜鹊登梅的图案。打开木匣,一沓黑白照片映入眼帘。这些照片,如一帧帧电影蒙太奇,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

小时候,每当家里来了客人,为安抚不安分的我和弟弟,老妈便会拿出这个平时不准我们触碰的木匣,倒出里面的照片,任由我和弟弟翻看。心情好时,她甚至还会借机向客人讲述这些照片背后的故事……

一张小娃娃手捧气球的照片,我和弟弟都很喜欢。我认为这是我,弟弟偏说是他,他甚至还理直气壮地指着说:“你看你看,你的头发是长的,而这张照片上小娃娃留着短发,怎么能是你呢?”我据理力争:“那时我的头发还没长长呀!”我俩各执照片的一边互不相让,都想据为己有,扯来扯去,只听“嗤”的一声,照片被撕成两半。望着自己手中的半张照片,又望望彼此,我们的争吵戛然而止,自知惹祸、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老妈一边怒斥“姐没姐样、弟没弟样”,一边找来胶水和纸,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拼接起来。

老妈告诉阿姨说,那是我的“百岁照”。老妈还告诉阿姨,我的出生纯属意外。

原来,老妈和老爸结婚五六年一直没“动静”,在烟台、济南看了很多医生都没啥效果。老妈当时已转业到烟台医药公司工作。五十年前,烟台医药公司位于现在的朝阳街中段,距离烟台山医院很近,经烟台山医院熟悉的医生介绍,老爸老妈到上海的大医院求医问药。

长途跋涉地到了上海,经过一番折腾,医生诊断的结果是老妈患有先天不孕症。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打击得老妈直接病倒在招待所里,水米不进,一吃东西就吐。看老妈痛不欲生的样子,老爸安慰老妈:“有的伟人还没有孩子呢!咱们可以更安心地、更省心地工作、生活和学习了!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老爸尽管有些言不由衷,但多少也慰藉了老妈心中的酸楚和不安!

回到烟台后,老妈依然食欲不振,不间断地呕吐。西厢房奶奶看到老妈萎靡的神态,说:“你该不是怀孕了吧?”老妈断然否认,说:“怎么可能?上海医生已经说我患有先天不孕症了。不抱这个希望了!”

过了两周,老妈渐渐出怀,到医院一检查,还真是怀孕了。大医院的医生用他的专业跟老爸老妈开了个玩笑!可老妈不肯否定上海医生的水平,偏说我的出生是一个美丽的意外!

老妈说,她怀我七个月时,正是寒冬腊月,煤炉夜间需要封火。有天夜里,朦胧中自觉浑身乏力,潜意识告诉她是一氧化碳中毒了。母爱的力量是无穷的,老妈迷迷糊糊中努力挣扎着爬上窗台,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木窗,一头栽在窗户前。当清冷的寒风将她吹醒,她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当然,同样活着的,还有她肚子里的我。老妈说,就差那一丢丢,这个世上就没有我了。

还有一张五六岁模样、梳着童花头的照片。老妈说,这是邻居小姐姐带我去所城里西面“锦章照相馆”照的。就是那位西厢房奶奶家的小姐姐。我蹒跚学步后,小姐姐就喜欢领着我一起玩。老妈告诉我,小姐姐经常带我去她家吃饭,带我去喝蚂蚁酒。

我立即脑补出这样的画面:两名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头挨着头,蹲在所城里逼仄的青石板路或犄角旮旯里寻找个蚂蚁。找到后,便用手捏着蚂蚁的屁股吸吮着喝“酒”。现在想一想,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酒,而是学名叫蚁酸的分泌物罢了!

朦胧的记忆中,小姐姐还曾带我偷过她奶奶的猪大油和蜂蜜。猪大油和蜂蜜那时可是难得的宝贝。为防小孩偷嘴,平时一般都会放在高高衣柜上面的篮子里或挂在屋梁上。

美味的力量是无穷的。为满足口腹之欲,小姐姐和我排除万难,搬来一个小木凳,我在下面负责扶稳,她小心翼翼地爬上木凳子取了篮子递给我。我接到篮子放在地上,再把她扶下来。打开篮子上蒙着的蓝花布的瞬间,我和小姐姐瞬间就被猪油给香迷糊了、被蜂蜜给甜迷糊了。尽管不敢取用太多,但猪油和蜂蜜抹在馒头片上那无与伦比的香甜气息,醉了我们的童年,令人难以忘怀!

后来,我们家搬到文化路,不得不和小姐姐分开。我不记得小姐姐的名字,只模糊记得,她是我的“小五姐姐”,那张照片便是小姐姐带我去照相馆拍的,说是留作念想。可惜那个年代,一别竟成永远。

触摸着这些老照片,我心中无限柔软,忍不住泪眼婆娑。老照片无疑是人生的一束光,这束光总会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透过云隙洒在我们身上,勾引出我们对过去美好的追忆,那么纯粹,那么芳菲。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好想回到过去: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懵懂少女;爸爸妈妈依然风华正茂、激情如火;小五姐姐还是那个踮起脚尖偷食猪大油和蜂蜜的馋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