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那春雨

2025年02月19日

范雪琳

听!檐角悬着的冰凌开始滴水了,滴答,滴答,敲醒了沉睡一冬的瓦片,老屋的脊兽抖落残雪,落地化成一团团亮澄澄的水渍,春天就此便拉开了帷幕。

孟春的天,虽然早潮冷、晚风寒,仍挡不住春回大地那汹涌的暖意。雨水节气过后,日渐柔软的风吹散了积雪,变成丝丝缕缕的针线,在天地经纬间游走,细密的针脚掠过枯枝,枯枝就抽出翡翠芽苞;拂过冻土,冻土便吐出青草腥香,檐下燕巢还空着,但风里已传来新泥湿润的清甜。

雨过天晴,爷爷把犁头搬到晒场,浸在绵雨里的铁器生了锈,道道赭红的锈迹纹路,仿佛生长的大地血脉。他粗糙的手掌摩挲着犁铧,指缝渗出的茧花比柳芽更早感知春汛的到来,廊下簸箕筛着去年的稻谷,雨水沁进去,那些干瘪的粮食便胀成浑圆的种子,当碰到温暖的泥土,立刻便生根发芽。

与爷爷一同上山春管,一路上,大大小小的麦田由黄返青,麦子们抬着头昂扬着,像在迎接我们爷俩的到来。野草不知什么时候从地里钻了出来,在田埂上、乡野小道上甚至悬崖峭壁上挽着春风舞了起来,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蓝色的,五颜六色的野花争艳报春,像一幅美不胜收的多彩画卷,这些万绿丛中绽放着的一张张五彩缤纷的笑脸,在春风化雨的季节里放声高歌,到处流淌着欣欣向荣和喜人的茁壮。

一粒小小的种子,只要落地,就能生根发芽,只要一点点雨露和阳光,便能开花结果,我看着爷爷黝黑的脸庞和被日复一日的劳作累弯的脊梁,原来我们与稻谷、野草、野花一样,用尽自己毕生的力量,“装扮”着自己的家乡。

山谷下,一条闪着银光的冰河在山涧蜿蜒行走,走近后可听到冰面下潺潺的水声,有的地方破冰了,春风裹挟着碎冰顺流而下,看到了渔人蹲坐在河边织补渔网,空气里潮湿的水汽顺着蓑衣草帽变成悬着的水珠,忽然有一尾银鱼跃出水面,度过了一冬严寒的河流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眼。

滴答、滴答、滴答,春雨又来了,这是大地受洗的时刻,所有蜷缩的、板结的、喑哑的,都在春雨的滋润下舒展筋络,当最后一块残冰化作悦耳的潺湲,你会听见冻土深处传来种子的爆裂——那是比惊雷更动人的,生命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