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照

掇弄（duōnòng），是收拾和修理的意思。在福山的方言里，东西坏了需要修理一下，叫作“掇弄掇弄”。比如手表的指针不动了，就到修表店给人家说：表坏了，给俺掇弄掇弄。比如自行车坏了，把车子推到修车店铺，跟修车师傅说：把俺的车子给掇弄掇弄。掇弄是动词，“掇弄掇弄”是两个相同的动词连在一起使用，就有了动作的描述性。“掇弄掇弄”这个词大多用于那些没有生命的物件。

“咋古咋古”则不然，“咋古”（zǎgǔ）不是一个标准的汉语词汇，将两个“咋古”联用的“咋古咋古”，在济宁方言里的意思是“聪明、灵活”，也可以说是“鬼机灵、鬼点子多、多事”‌，但在福山的方言里，“咋古咋古”意思是让人去治疗一下，这个词的使用对象应为生命体，不说张三去医院看病，说到医院去“咋古咋古”病。听到有人咳嗽连天，别人见了，就会说，你不会到医院去“咋古咋古”吗？这些方言在老家人口里说出来，听着有一种乡音般的亲切感。想起这两个词汇，就不免想起父亲在老家时的一些往事。

我父亲原来是乡下中学的化学教师，从教多年，好像教学工作对他没什么压力，也很少在家看到他备课。每逢周末和假期，他就忙活自己的爱好了，开始喜欢捣鼓木匠的活，接着研究中医针灸之类，甚至还喜欢修理自行车。父亲的木匠爱好是从母亲让他“掇弄掇弄”家里的木柜子、桌椅板凳开始的。母亲说：看看咱家这些破家具，你也不“掇弄掇弄”。于是，父亲置办了刨子、钢锯之类的木匠工具，闲下来的时候，就在我们家的东厢房摆开战场，拉锯割木头、吊线、推刨子、钻木头眼。开始是修理家里的木制生活用具，后来就动手做起来，从吃饭用的小板凳开始，矮的做了，做高的，后来还掇弄出一个大衣柜，说等我们结婚成家用。

父亲不信任村里的“赤脚医生”，我们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他都自己想办法去“咋古”。家里有一本中医针灸书，那么厚厚的一本，被他翻烂了，自己还在自己身上试验扎针，学了一些粗糙的针灸医术。只要家里人谁病了，他的精神头好像就来了，有模有样地给你把把脉，先看看自己能不能“咋古”。我们兄弟姊妹四个，头疼了，给我们扎针；肚子疼了，给我们扎针；感冒了，还给我们扎针。第一次给我们扎针，我们都很害怕，拗不过父亲的坚持，自己闭着眼按照父亲的要求接受他给我们“咋古”。父亲是个急性子，做木匠活不细致，这针灸活，动作也带点生猛，那钢针朝穴位猛地扎进去，也不讲究什么提前缓解病人紧张情绪。他的这针灸，大多时候还真管用，尤其是肚子疼，父亲找准穴位，一针下去，绝对手到病除。迄今，我们兄弟姊妹过节在一起凑，聊起父亲几十年前的针灸轶事，都说父亲扎针咋古肚子疼，还真管用。

现今父亲已经八十多岁，早已没有了当年在家“掇弄掇弄”和“咋古咋古”这些兴致了。今天，“掇弄掇弄”和“咋古咋古”这些方言早已淡化在岁月的长河里了，可每逢想到这些往事，在方言的亲切乡音中，那种难忘的乡情、亲情就氤氲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