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甲凡

在我们家乡有这种说法：当某个人说话办事表现出“二不愣登”的样子，就会说他是个“棒槌”。缘何会有这种说法，那是因为民间有一句流传甚广的歇后语：“拿着棒槌当针纫——一点（心）眼也没有”。由于流传的年头久远，“棒槌”也就成了“傻瓜”或“缺心眼”的代名词。

棒槌是早年间千家万户必备的洗衣工具，大约有60厘米长，呈圆柱状，前半部分有成年人的小臂那么粗，尾部稍细便于用手握住。棒槌多用坚硬耐用、表面光滑的榆木或柞木等木材制成，用它捶打着洗衣服，与用手揉搓比较起来，既去污又省力。枣木最硬，用来做棒槌最好，我们家乡还因此产生了一句歇后语：“山枣木做棒槌——软的不行来硬的。”

棒槌的历史悠久，查阅相关资料，宋、元之前，我国棉花种植量很少，能穿蚕茧丝绸的只是少数达官显贵，而广大平民百姓的衣被都是用葛麻布所缝制。它最大的缺陷就是太硬，穿起来非常不舒服，所以新做的或浆洗后的衣被，都需用棒槌捶打柔软后方可穿用，因此就留下了唐朝诗人李白的千古名句：“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20世纪80年代之前，村里人洗衣服基本上还是沿袭最为原始的手工模式，把衣物用肥皂或洗衣粉浸泡、揉搓后，再到河边用棒槌反复捶打、漂洗。当年那“河水清清，棒槌声声”的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我们村东边就是牟平的母亲河——沁水河，宽阔的河床铺满黄灿灿的河沙，清澈的河水从昆嵛山九龙池顺流而下直达北海。村东南那边有个地方叫“老马槽”，那是一片比篮球场还大的大石硼，光溜溜的呈凹槽形，恰似一个巨大的喂马槽。其两边平缓着凸出水面，河水“哗啦啦”地沿着凹槽一股脑地往北流。那真是个得天独厚的洗衣坊，是村里人世世代代洗衣服的最佳去处。

每当晴好天气，村里的女人就相互召唤着，挽着装满衣物的篮子直奔“老马槽”而来。每人找个合适的地儿坐下，就麻溜溜地卷起衣袖和裤管，把在家里用肥皂或洗衣粉浸泡、揉搓过的衣物，一件件拿出来放在靠近河水的石硼上，挥动着棒槌就“噼噼啪啪”捶打开来。千万别小瞧捶打衣服这点事，那可是个力量加技巧的营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挺难。这需要两只手密切配合，一只手挥动着棒槌一下一下使劲捶打，另一只手则快速翻转着衣物，使其每一个部位都能捶打到。倘若使用棒槌时双手协调不起来，那只翻转衣物的手就有可能挨棒槌了。那时候，农家女孩都是从小就跟着妈妈学习使用棒槌。这和缝衣做鞋、煮饭炒菜一样，也算是居家过日子的基本技能之一。如果出嫁后连棒槌都不会用的话，那是要被邻居们耻笑的。

随着棒槌落下发出“啪、啪”的敲打声，污水便汩汩地从衣缝里不断渗出来，随即就顺着滔滔的河水流走了。一件衣服需要反复捶打好多来回，最后再拿到河水深处用力抖动着一遍遍漂洗。这样漂洗出来的衣服连一丁点布绒也没有，比时下用洗衣机洗出来的衣物那是要干净太多了。

小时候，我很喜欢跟着妈妈去洗衣服，等摸鱼捞虾玩累了，坐在妈妈身边听棒槌的敲打声，也是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又过了些年，黄灿灿的河沙都被人拉走了，深深的河床底长满了齐人高的水草，那块光溜溜的“老马槽”裸露着，早就洗不成衣服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人把“老马槽”改口叫成“棒槌石”。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想一想，应该是大伙都怀念那“河水清清，棒槌声声”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