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3月03日
潘云强
早年农村多是草房,躺在炕上,仰面可看到黑咕隆咚的人字形屋笆,不光不好看、不保暖,还动不动掉泥渣。
父亲在城里工作,母亲不识字,作为家中长女的大姐秀外慧中,从小就显示出很强的能力。年方18岁,她已承担起家中大事小情,甚至谋划着扎虚棚。为了扎这个虚棚,一向做事极有章程的她,提前两年就开始准备。农村人办事不舍得花钱,像钉子、铁丝、麻绳等小物件,好操持,大姐早就准备停当。
扎虚棚最关键需要两样东西:报纸和高粱秸。为了弄到高粱秸,头年一开春,大姐在北山脚下一个老百姓口中“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开了半亩荒地,种上了高粱。秋后高粱大丰收,姐姐把高粱砍了,把平顺高挑的高粱秸挑选出来,掐头斩尾,去掉枯叶毛刺,晾干,高粱秸问题就此解决。那时报纸是稀罕物,大队和个人都没有订阅的,好在大姐是党员,又是村团支部书记,她利用上乡里开会的机会,收拢了不少机关单位废弃的旧报纸。大姐还有个闺蜜在县里教书,除了给大姐操持些报纸,还弄了不少写过字的油光纸。
虚棚,城里人叫天花板,农村人叫顶棚或仰棚。虚棚有二种形状:一种是像屋笆一般的上尖下宽的人字形,但这种虚棚较复杂。村里人大多数选择扎平顶虚棚,这种虚棚不但省时省力,还节省材料。
大姐请了三个扎虚棚的人,都是本村的。有两人是她最要好的伙伴,其中一人叫富贵,他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只有一只眼能看见,另一只眼像个不透明的瓷球。富贵老实又肯干,悟性好,不但农业活样样精通,扎虚棚手艺更是远近闻名。另一个叫大虎,他和大姐同岁,长得高大粗壮,浑身蛮力,人豪爽实在。还有一个是五十多岁的牛子叔。牛子叔好喝口酒,年轻时闯过关东,只要听到谁家干活,他是不请自到,目的就为干完活喝一顿酒。
三个人干活风快,仅一天,便把虚棚骨架搭好,第二天,开始往上糊纸。刷糨糊、递纸的活,由大虎和牛子叔负责。贴纸是个技术活,由富贵来干。大姐计划看似天衣无缝,但百密一疏,富贵晚上收工时,特意看了看余下的报纸,说不够,让大姐再去弄一些。
那时,农村的每个公社都有一个供销社,为了方便十里八乡的村民,即使半夜去敲门也会开门。供销社不光卖货,还担负着收购废品的任务,其中就有旧报纸。如果有人需要,废品是可以买的。
为不耽误第二天干活,大姐决定去臧家庄供销社买。那时没有公交车,满疃连一辆自行车也没有,等大姐急火火步行赶到供销社,已是晚上7点多钟。路上积雪残冰,大姐摔了好几跤,报纸虽不到十公斤重,但俗话说“远路无轻担”,把她一侧的肩膀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印。她回家后说,累点不打紧,最主要是害怕,伸手不见五指,不知名的鸟兽叫声让她夜半惊魂。快到村头时,一只大鸟冷不丁贴着她头顶飞过,吓得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好长时间才站了起来。
如今早已进入耄耋之年的大姐,回忆起这件往事时,仍唏嘘不已。而在我印象中,那次新扎的虚棚明亮、窝严(烟台土话,密封性好),一家人过了好几个舒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