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启昌

凛冽的西北风有了收敛，胶东近海的水温缓慢回升，及至西北风换成东南风时，胶东人开春时节的头道口福就来了。

尝新鲜，吃海虹。在贝类族群中本是身价低廉的海虹，能博得胶东人开春“头一口”的赞誉，想来若不是其自身营养丰富，便是沾了当季体硕肉肥的光。

海虹，也称“壳菜”，学名贻贝，雅称“东海夫人”。在福建，尤其浙江宁波一带，人们惯称为“淡菜”。而在胶东，人们除了唤其为海虹，更多时候则愿意直呼为“黑蛤蜊”。

对于外表呈紫黑色，略带珍珠光泽，壳体呈楔形，肉色淡黄或灰白的海虹，胶东依海而居、耕海过活的历代渔民非常熟悉。年纪大些的“船老大”而今拉呱絮叨时还常说，昔时出海，即使身乏肠饥，使船人也不怎么待见海虹。海虹起火煮了掰壳取食，其肉粒偏小不说，一时也难解饥饿之困，而且肉粒上的海虹足丝还得一一剥掉，耗时费力，不如从船舱里取了鱿鱼、鲅鱼之类，舀上两瓢海水起火弄熟，肉多而刺少无骨，吃了管饱。离海远些的村人，对海虹则如其他海获一样爱之有加，称海虹味香且鲜，价格还亲民，尤其初春，煮了掰壳取肉现吃，磕蛋煲汤，或者凉拌，或者调馅蒸发面包子，都是飨人佳品。

海虹喜欢宅居在海中礁岩石根深处，靠自己生成的韧性蛮好的足丝将自身维系在礁石或同伴身上，形成聚生群居之态。浙江宁波及周边区域延续着古时人们对海虹的叫法，称其为“东海夫人”。这一带有个传说，说“东海夫人”是海龙王的宫女化身而成的，尤其煮熟后剥其双壳，肉粒形象逼真。

海虹物美价廉，但所含营养成分不可小觑。蛋白质含量在同科中居上游，有8种人体必需的氨基酸和丰富的钙、磷、铁、锌及维生素B，凭此，它还赢得了“海洋鸡蛋”的美称。中医认为海虹性微咸、甘，微温，有补肝益胃的功效……拥有这么多能耐，身价平平且貌不出众的海虹获赞为“药食同源”之物就不足为奇了。

胶东人吃海虹往往随性而为。乍开春，捕捞上岸的海虹个大肉肥，此时，人们许是因隆冬数九长久未吃贝类海鲜，意欲解馋的念想强烈。淘得海虹，常常急不可耐地草草洗了上锅煮熟，置几碟陈醋加生姜丝儿的蘸汁于跟前，大人们抿辣酒、蘸姜汁、嚼其肉，颇为享受的表情洋溢在脸上；孩子们学着爹娘的招式，饕餮海虹的本领愈加见长……一家老小，饭间吃这开春“头一口”竟没多少言语，唯听得取放海虹时“哗啦、哗啦”的声响了。

包海虹包子是胶东人惯常的吃法。鲜嫩韭菜洗净切短段儿，搁入剥好择净足丝的海虹肉粒，加几捏细盐，添少许胡椒面，淋适量花生油，滴数滴小磨香油，简单调拌，即成海虹包子馅料。包好的发面包子入锅，烧旺火至蒸气升腾时，海虹肉香携着韭菜的鲜香，很快盈满堂室。及至熟透出锅，一家人的食欲便随之趋向高点。

海虹肉粒与海菜两厢合一调馅做发面包子，是烟台人春季饭桌上舍不了的美食。馅料中两种主打食材双双充盈着海味，合体于一道，充足的大海气息让人愈发陶醉。鲜嫩芽葱切碎，与海虹肉凉拌，或者黄瓜切成细条、薄片，加新剥的海虹肉粒，在蒜泥和少许小磨香油的撮合中简单调拌，两道初春时节的海虹凉菜是胶东人心心念念的上佳美食。不少酒楼食肆喜欢在新剥的海虹肉粒中，加水焯后的香菜、菠菜、芹菜，各自调拌成凉菜供食客下酒、拌饭，别样的味道同样博得称赞。新剥的海虹肉粒中加入蒸煮时的原汤，起火加热至锅沸后，磕鲜蛋数枚，做海虹鸡蛋汤，这是胶东人犒劳家人的温暖之举。本已打起饱嗝的，当偌大一瓷碗漂着六七段儿韭叶或五六块香菜短梗的海虹鸡蛋汤端上桌面，老的少的，没有谁能抵挡得了这份诱惑。

开春，气温日益升高，胶东人往往会瞅准时机尽可能多蒸煮几锅肥美的海虹，剥壳取肉，晾晒至脱去七八成水分，先用果木烟熏制成海虹罐头，再装入专用袋子使其真空包装。待到夏秋海虹肉瘦时，开启包装盛盘食用，或赠予乡邻好友，或快递给身在异地他乡的亲人尝鲜，借此物增友谊、续亲情、念乡愁，让普通的海虹美食在满足口腹之欲的同时，再肩负起更高一层的使命来。

初春东南风正劲，却是海虹肉肥时。趁时节正好，该多弄些价廉亲民的海虹，除了依照胶东人的日常吃法尝鲜解馋，不妨再随性发挥一番，因为好的食材怎么做都有好吃的基础。如此，才真的不负海虹这开春“头一口”的美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