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杨

一

泥土松动的那一刻

我听见种子翻身的声音

像一声轻叹

落在三月的刻度上

幼芽举起青铜的酒杯

接住阳光

叶子一片片摊开手掌

数着雨水

风从南方来

带着燕子的体温

树皮裂开新的纹路

一圈又一圈

蝴蝶停在去年的枝头

翅膀微微颤动

花粉在空气中

划出金色的弧线

我站在这里

看春天一寸寸长高

直到绿荫漫过

我沉默的影子

二

绿色邮差把身体折成信笺

每个清晨都向东方投递

一万片羽毛在茎管里舒展

写下天空倾斜的地址

风解开纽扣时

阳光便簌簌地掉出衣兜

泥土深处的密码员

正翻译天空捎来的云纹电报

我们的脸庞是旋转的邮戳

在蓝信封上烫金

当黄昏把邮票贴在西方

露水就漫过睫毛的栅栏

直到衔走最后一张日戳

所有信件开始褪色蜷曲

而地下的墨水瓶永远满着

等待来年重新蘸取春天

三

春风掠过田埂

泥土松软

荠菜在枯草间

睁开细小的眼睛

母亲轻轻弯下腰

手指轻轻拨开

去年的落叶

露水打湿了她的衣襟

篮子渐渐装满

春天在掌心舒展

我们沿着来时的路

把黄昏也装了进去

灶膛里火光跳动

荠菜的清香

在暮色中

轻轻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