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3月16日
林红宾
节令在有条不紊地转换,不经意间,阳春如期而至。山后断崖上的冰锥正在滴水不止,那是残冬在啜泣。山溪一觉醒来,欢聚在一起,又唱起了那首古老而欢快的童谣,一路跳啊舞啊,跑出了深山。更深夜静,人闲气定,可听见浩荡的春风打着呼哨从屋顶上树梢上掠过,继而随山势呼啸而去,那是春姑娘乘坐巨辇驾驭春风悄然而来,与沿途的农人热情践约。看啊,蒲公英率先从河滩的枯草中露出笑脸,金灿灿的,仿佛用赤金打制而成,亦如夜空中璀璨的星斗,不,那是云雀谱写《迎春序曲》遗落的音符。
一夜细雨轻洒,杏林就盎然闹春了,那筹办已久的花之盛会拉开帷幕了。林中所有的杏树,不分老幼,不论高矮,统统行动起来,似乎那漫漫寒冬太无聊冷漠,逼得它们迸发出全部的热情,扬眉吐气,容光焕发,合唱一曲荡气回肠、委婉昂扬的生命赞歌!褐红色的蓓蕾疏密有致,搭配得体,箍满了枝杈,挤爆了枝头,并且日趋膨胀,含苞欲放。拂晓时分,相继绽蕾,红里泛白,密密匝匝,恍若迷茫的星空。只需一两天的光景,杏花就陆续盛开,初开时粉粉的,继而褪色,白爽爽的。那些浅红色的,显得妩媚妖娆,眉眼传情,惹人青睐。纵观整个杏林,犹如一朵飘落的流霞,又如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香雪!
漫步杏林,唯觉芬芳馥郁,馨香扑鼻,深深嗅之,如饮佳酿,有微醺之感。每棵杏树都在含情脉脉地望着你,恭候你,要赠你一瓶美酒,送你一个香囊。盛情难却,你会一一造访,信马由缰地在杏林中徜徉,品读这生机勃发的生命景色。你会发现,杏林之中居然隐藏着历朝历代那么多著名诗人、丹青高手有关杏花的传世之作,让你驻足端详,探究美的真谛;让你心旷神怡,生发美好的遐想。此时此刻,所有的心事都被重重叠叠的杏花滤净,所有的困苦都被浓浓醇醇的花香稀释,你定然会觉得美不胜收,乐不思归。
春姑娘无论走到哪里,总是慷慨大度地将鲜花随手抛撒;蜜蜂自然而然逐花迁徙,纯粹是春姑娘的追随者。蜜蜂采花酿蜜总是独辟蹊径,为的是扩大采花区域,一旦发现成片的鲜花,绝不占为己有,而是匆匆返回,招呼大家一块前往,故有“蜂见花儿聚其众”之说。正由于这样,杏林之中竟然有数以万计的蜜蜂在忙碌着采集花粉。它们都是春姑娘唱诗班的演员,一边辛勤劳作,一边低吟浅唱,那旋律甜丝丝香喷喷的,萦绕耳畔,令人心弦为之颤动。
鸟儿见杏林之中花事正盛,便慕名赶来登台亮相。两只黄鹂站在高高的枝头上,歪头仄脑地观赏美景。想必这是一对情侣,相依相偎,娓娓倾谈。它们衣着漂亮,唱腔清丽,定然从南国迁徙而来,带有浓重的吴越口音,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越剧中的小生和青衣。画眉也来凑热闹,它们名副其实,画眉描眼,愈发眉清目秀;通体黄绿相间,嗓音圆润,悦耳动听,可与黄鹂相媲美。绶带鸟也来助兴献艺,那可是鸟儿当中难得一见的极品,身上的羽毛色彩斑斓,尤其那两根长长的尾翎,红绿参半,确如两根绶带,名字缘此而得。它宛如一位演技娴熟的刀马花旦,乍一出场,举座惊艳。它贵有自知之明,不愿贪恋杏林花事,只不过让观众一睹其风采罢了,很快便飞向深山。麻雀是地地道道的本地土著,总是离不开农人的房舍屋檐,自然离不开村中村边的杏林。它们如同一群个性张扬的业余评论家,一个个心直口快,凑在一起喋喋不休直抒胸臆;这阵子,或许在评论杏林花事,从这棵杏树上飞走,又落在另一棵杏树下继续争辩。
再过些时日,杏花就开始谢幕了,杏林中恍若下起了胭脂雪。杏花凋谢,青杏就显露雏形了,桃花就随之绽放了,故有“桃花开,杏花落,播种庄稼不得错”之经典农谚。听啊,山那边传来布谷鸟殷切的提示:“播谷播谷,切莫疏忽!播谷播谷,多下功夫!”于是,梯田里传来声声耧铃,人们在莳弄如花的生活,播下美好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