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

上午去东郊森林公园，想挖点荠菜，包顿鲜饺子吃，迎接二月二。“二月二，拔豆棍儿，越拔越有劲儿”，这是小时候爱唱的一首儿歌，如今在城郊，很难遇见农田，拔不到豆棍儿了，就挖荠菜吧，“二月二，挖荠菜，越挖越有财（才）”，但愿如此。

没抱多大希望，毕竟春意才刚露脸，野菜还没冒芽呢。惊喜的是，在槐树林里一块朝阳的草地上，挖了一大包荠菜，全是小小的，瘦瘦的，比一元硬币大不了多少，薄薄的叶片，弱弱的白根白须，头发丝儿似的，似乎不值一挖，但是用指尖剜着剜着不大工夫就剜了一大堆。拈起一棵闻闻，荠香好浓！这才惊觉，再不起眼的荠菜也有很像样的菜香，再小的荠菜也有很齐全的相貌：紧贴着地面，平展着锯齿状的嫩叶，叶的表面还白茸茸的，叫人想起那个“娇滴滴”的俗语和“乳臭未干”的成语了。总之，那小模小样，彻头彻尾地讨人喜爱！个别的荠菜还“早熟”，早早地挺起嫩绿的花莛，攒着鼓鼓的花苞，想开雪白的小花。看来荠菜也有可畏的后生啊，对荠菜也不能“欺小”啊。

盘腿坐在暖暖的草地上，一棵棵地择净荠菜，择的时候觉得让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由蓬头垢面变得洁洁净净、由萎靡邋遢变得清清爽爽，是件挺隆重的颇觉自豪的事，觉得为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很投入地献出自己的心力，让心跳趋于平稳，让杂念魂飞天外，实在是一种很幸福的享受。其实这世上哪有什么“小事”啊，你把它看得大了，它也就大了。阳光越来越暖和，风也柔柔，心也柔柔，感觉舒服，感觉舒畅。

挖完了菜，去海边，站在海堤上，看见了海，还看见了海水下的黄沙。海堤上面，有个小广场，一对妙龄夫妻，打着羽毛球；堤下的沙滩上，两个娃娃正在挖沙、堆沙、抓沙、扬沙，玩得入迷。海里，排排微浪朝着沙岸你追我赶笑得哈哈哈。那妻子打丟了一个球，也是哈哈地笑弯了腰。她打得很分心，每次打回两个球，就抻长了脖子望望堤下那两个娃娃。羽毛球被打回来，疼疼地打在她的脸上。那海浪，撞到了沙岸，激起了碎碎的浪花。她丈夫很不满地对她说：“你在想什么呐？好好接我的球！”于是她很听话地好好接球。于是那碎碎的浪花，迅速恢复原状，温温顺顺地退了回去。可是不行，接了两个球，她又分心了，再次抻长了脖子，望望海堤下那两个娃娃并突然尖声地喊了起来：“小水！你是姐姐，别领着弟弟去水边，危险啊，听见了没有？”喊完了又侧起左耳听听那个小水的反应，这下被打回来的羽毛球愤愤地击中了她的耳垂儿了，肯定很疼的，但她好像并没觉出什么疼，继续侧耳听着。微浪后退不远又向沙岸哈哈跑来。那丈夫大笑着说：“你是多余地担心！他们隔水边老远呢，集中精神，好好接球吧。”

海水很清，水下的黄沙，黄得匀净，似乎是，水是被沙用力搓净的，沙又被水精心洗黄了。来来去去的微浪受了感染，也都跟着黄黄净净的。水下还有些绿色的海菜，跟着微浪调皮地翻着亮晶晶的跟头。玩沙的两个娃娃，这时也学着海菜翻起了跟头，沙滩真软和啊，真像家里大床上的暖被窝。那妻子及时发现了这个异常，再次发出了尖叫：“小水！小海！不要翻跟头，看弄脏了衣服！”

眼前的海，经常遇见，不算稀奇；那个总爱分心的妈妈，也常遇见，不算稀奇，但是今天看着哪一样都觉得是那么好看，多妙趣，有诗意。忽然想，海浪也分夫妻吧？波浪，波浪，波是丈夫浪是妻，今天的微浪都是那么轻柔，酷似洪波们的爱妻。

远处的海，因是深水，看不见水下的黄沙，呈蓝色；再远的海，海水更深，是青色；天边的海，则是雾蒙蒙的白色，让人恍然惊觉：打眼一看白雾茫茫的海，只因为走近了她，就看见了丰富的色彩和多样的层次，不管哪种层次，哪样的色彩，都尽显纯净，都好纯美。这很像人，虽然雾天心情不那么舒展，但是走进了森林和草地，照样会挖一大堆香嫩的荠菜，照样会把一棵棵荠菜很耐烦地择得绿叶白根新簇簇的，而跳跃在丽日和风下，在笑笑闹闹中，照样会打出母爱浓浓的羽毛球。大概只有具备了随遇而安的心境才会看见层次并体会那多层多味的纯美吧？

我好像突然又明白了大海的一个美丽个性：对于真心喜欢她、亲近她的人，她总愿意报答，大方地奉献她的百色千姿和万种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