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3月22日
刘志坚
儿时夏日,午后闷热,祖母从井里捞出一个大西瓜。西瓜沁着井水的清凉,表皮翠绿,纹路清晰。她坐在矮桌前,手持菜刀,“咔嚓”一声,西瓜被一分为二,红脆的瓜瓤瞬间露出来,汁水盈盈欲滴。祖母再把半个西瓜切成均匀的小块,每块儿都整齐划一。我们一群孙辈儿围在旁边,眼睛放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祖母边分边说:“别抢,都有份儿……”
一个西瓜,经她之手分成数份,带着慈爱的温馨,使得夏日的炎热也消散了几分。我们啃着西瓜,感受着“分”给予的甜蜜和公平。
老秤匠陈二爷的铺子,是乡村集市上独特的风景。铺子很小,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杆秤。二爷制秤时,全神贯注。他精心挑选木料,必须是质地坚硬、纹理细腻,接着,他开始打磨秤杆,一下一下磨得秤杆光滑如镜。
最关键的是定星位,他拿着特制的工具,在秤杆上仔细地标记。秤杆上的星点,颗颗均匀,仿佛在诉说着公平的故事。他常跟围拢的乡亲说:“秤,分的不光是重量,更是人心,一丝一毫都不敢马虎。” 在买卖交易中,秤杆两端的平衡,不单把货物分开,也让公允在人与人之间稳稳扎根。
老槐树的槐米熟了,香气四溢。祖父费力地爬树采摘,阴干后便是上好的槐米茶。这些辛苦得来的东西祖父从不独享,而是装在小袋子里,分给左邻右舍。他说:“老槐树是祖宗留下来的,这槐米大家一起喝才香。”晚饭后,大家喝着用山泉水冲泡的槐米茶,巷子里弥漫的只有温馨。
孩子成家立业后,便要与父母分家单过。要把家分好,就需要有一个“分事人”。这个人必须由德高望重、公平正义的人担纲,木匠爷便是公推出来的人选。那年,铭义叔分家,三个儿媳妇因为家产争了个脸红脖子粗。木匠爷不慌不忙,又说起了他屡试不爽的“尺寸理论”——鲁班有木匠、石匠、篾匠三个徒弟,为了处理三个徒弟的劳动付出,他规定了公平的尺寸:篾匠活儿相对轻松,因此篾匠的尺寸是一尺二寸算一尺,多出的二寸分给石匠和木匠,石匠八寸五分算一尺,木匠九寸五分算一尺……接着,他一脸郑重地说:“老三分了新房子,锅碗瓢盆就不要再争了;老二当老师吃公家饭,桌椅板凳啥的自己置办;老大出力最多,把菜园地的那几棵成材的树贴给他……”木匠爷划出道儿来,妯娌几个就哑了火,安安稳稳地分了家。
大家都说木匠爷“分”得最公平,他却哈哈一笑:“老天爷分得才最公平。”接着就打开了话匣子:“春分日,昼夜均而寒暑平,世界被精准地一分为二,一半是蓬勃生长的绿,一半是渐暖还寒的风;秋分至,金黄的谷子与瓦蓝的天平分了世界,收获的喜与凋零的悲同台唱戏……”我突然觉得木匠爷是个哲学家。
一个“分”字,贯穿了生活的始终。它把日子分成四季、朝夕,把人生分成酸甜苦辣……
我们在一次次的“分”里,懂得了分享,学会了尊重,悟出了分寸,收获了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