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3月22日
林红宾
我的青年时代,正值上级号召养猪。父老乡亲喜欢养母猪,图繁殖,用自家出产的粮食、花生饼做饲料,倘若不够,再去买一些。等猪崽长到十五公斤左右时,便拿到行情好的集市上卖掉,这样可从中赚些钱。那时,养母猪卖猪崽是父老乡亲的主要进项,盖房子指望它,男婚女嫁也指望它。一头好母猪可说是一个“黑财神”哩。
我二十岁那年春天,姐姐家的猪崽该卖了,姐夫说牟平县城(今牟平区)行情不错,比我们当地一斤能多卖两三毛钱,要我帮他去卖。自家亲戚有求必应,我痛快地答应了。
当晚过了子夜时分,我按约定时间来到姐姐家,姐姐已做好了饭,我睡眼惺忪,根本吃不下去。姐夫说到牟平县城五六十公里,你不吃饱可是坚持不了的。我只好吃了一点,这时,有几个街坊前来提示,说是该喂猪崽了,半个小时后在村前集合,天短路远,千万别磨蹭。我这才得知,将有五六个人前去牟平卖猪。
猪崽出窝时所吃的饲料是最好的,当猪崽吃得肚皮鼓胀时,就动手将它们抓住,用细绳捆绑好。两个猪崽正好装满车筐,蒙上网包,仔细系牢,然后绑在自行车后座上。我试了试,并不重,连猪带筐顶多三四十公斤。我和姐夫来到村前,见那里已有四个人在等候。人都到齐了,有人用打火机照了照手表,说是两点多了,出发吧。大家凭借朦胧的星光,跨上自行车,踏上了卖猪之路。
出村两公里多便是烟青公路,再东行三四公里,就到了铁口北塂。大塂较陡,公路如蟒蜿蜒,推着自行车走上塂顶,已是浑身冒汗。后坡比前坡还陡,跨上车子只需踩着脚闸就行了。我只觉得两耳生风,腾云驾雾一般,转眼工夫来到坡下。那天正逢顶头风,平地里要躬着腰抻着脖颈竭尽全力蹬自行车,风力过猛时,只好推车而行,我膝盖酸痛,饥肠辘辘,巴不得前面就是牟平县城。
大约吃早饭的时候,我们风尘仆仆来到牟平城南的小猪市上,将猪崽从车筐里提出来,一字儿排好,恭候买主光临。那天行情很好,一斤一块二,不到九点钟就卖完了。我们下馆子撮了一顿,然后打道回府。
打那以后,我家也养了一头母猪,加上帮亲朋好友卖猪崽,一年当中要去牟平县城十几趟。
令我难以忘怀的是,有一年过了中秋节,我和伙伴们在牟平县城小猪市上卖猪崽,我带了一公一母两个猪崽,公的早就骟了,很快卖出去了,一斤一块钱,剩下个母的,却无人问津。这个猪崽长得很好,谁若买去,可做母猪饲养,但是重了点,一般买主不愿要,我不免暗暗着急。到了十点钟,有个买主看好了这个猪崽,他说他是一家信用社的会计,家住城东酒馆村,要我把猪崽送去,一斤一块二,到家付款。我问酒馆村距这儿有多远,他说不远,七八公里路吧。我说我从未到过那里,人地两生,尤其回来要落夜,你不妨再买我伙伴一个母猪崽,我们也好结伴前往。他倒是挺大方,按我说的办了。过秤之后,他写了一封信,说到了酒馆村,他的爱人就会付钱。为了多赚几个钱,我和伙伴欣然应允。出城东行不远便是上庄口子,这段路远比沟头店大塂还要长,来到山口,已是大汗淋漓,溻湿衣衫。
下了大塂,遇见一村,疑是酒馆村,下车打听,方知还隔老远呢。再走一程,逢人打探,结果亦然,不由得喟然长叹,让人家当“冤大头”耍了!到了这般地步,再远再苦也得去。直到过了晌午,终于到了酒馆村,这才知道,离开牟平县城已有十五公里了,往前再走,便是威海地界。
会计的爱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当即付了钱,还烙饼给我们吃。吃罢饭,我和伙伴就匆匆往后返,来到牟平城北关,太阳快落山了。我们俩虽然累得双腿打颤,但还是咬着牙强打精神照蹬不误。等到了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苦难是人生的教科书,因贫穷与苦难,我才深深地懂得了勤勉与奋斗的价值。牟平卖猪是我人生历史重要的一笔,每每忆及,身上就增添了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