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民

穿着鸭绒服，迎着料峭的寒意，走在山城长春湖的环形柏油路上，渐渐高处的北风，不时吼起嗓子，拽起路边的柳枝，时空里甩打，发出尖利的疼痛，细细瞧去，竟有些嫩黄浮在了柳树上。这柳耐不住寂寞，在阵疼中醒过来，让行走于凛冽中的人晓得，春约而来，仿佛在说，忘了吗？七九八九河边看柳。山阴处薄薄的积雪仿佛披着冬天的外衣，昭示冬的尾巴。少有的晴天丽日，晨光似琴弦弹奏在湖面，一块块冰被着急的水挤压，听得到冰在断裂，湖在痛感中苏醒。早就飞来的卷羽鹈鹕、白琵鹭、须浮鸥等湖鸟扇动翅膀，不时长喙啄湖，仿佛在给湖按摩，减缓它的疼感。胶东屋脊的心脏里，怀抱了这么一座水域面积10平方公里、湖容量8000万立方米，分别是杭州西湖的1.5倍和6倍的湖，近几年引来了十几种鸟类，没等万物醒来，它们早早飞来，陪伴湖，在春的怀抱里跟湖水一起舞动。

山城里每天有老年自行车队，环绕长春湖飞驰几圈，累了停车，欣赏湖里的众鸟，有的随手拍，有的挥舞手臂，似鸟儿展翅。经过冬藏，人也显得慵懒，甚至浑身酸疼，运动是驱除懒疼的最好办法。

四周的果园里，果农们戴着口罩，手握剪刀，专注地剪枝。剪刀叭叭叭声，枝条唰唰落地声，疼醒了果树，碎了土地的睡梦。生态环境优雅的山城，每到开春，防火显得尤其重要，各个小区各个村庄的路口依然有志愿者在登记把守，预防火灾烧疼大小山头。果农们过了元宵节，独自料理果园，没有往日的结伴和喧哗，更没有相互串门，钻进果园里，默默地收拾。心里早就憋不住，农活催人急，埋头加劲做。关键时刻，人不能染毒，树更不能生病，刮腐烂病，洒上石灰水，为树止疼。醒来的果树也要让它好好讲讲卫生。

这个冬天雨雪适中，冬尾巴甩掉了流感的缠绕，春按照自己的节奏，按部就班地紧拽时间前行。不知不觉里，麦苗慢慢挺起疼痛的头颅，做着返青的运动。朝阳坡地，荠菜露头，蒲公英探出脑袋，野菜在风中冲破封冻的束缚，大口呼吸春的美好。肥肥的野菜根，堪比小人参。醒过来的野菜被风吹拂，野味飘进农家。悠闲地提篮子，握小铲子到朝阳地，寻露头的野菜剜去。择干净了，生蘸面酱，炒鸡蛋，不同的鲜味，便把脑袋清醒了。格外中意吃点儿苦菜，它贮满了泥香味儿，苦中带着灵性，是最好的败火食材。山里干着活儿，蹿出精神的野兔子，打地边蹦跳，果农们都专注手下的活计，往日胆小的它们无顾忌地啃噬腐烂的苹果。

曾在乡下老家，碰到爱钓兔子野鸡的本家二叔，他打山里回来，手里拿了尼龙网和一把细细的铁丝。他说，往后再也不钓了，要保护动物，这可是大事哩！听母亲说，二叔把果园入合作社，闲了满山转悠去钓野味，自己吃不完，竟然偷卖，被人举报，受到处罚，心疼钱，大病一场。叔兄弟从南方打电话给他，把电网兔扣收了，别再干违法的事儿。打了几年野味的二叔伴随着春天也醒了。他说，痛改前非，往后闲了去合作社打工，权当锻炼身体。

村前的小河哗哗流淌，惊醒了河边的小草。草拱出泥土，甩掉了压迫的疼，惊喜地听河的歌唱。它侧耳细听，藏在洞穴里的虫儿们，正在蠕动。春天总要在经历最后的阵疼，获得生机，没有一帆风顺的明媚。“一朝春醒，万物清明。”走进田野中，你会听到万物在阵痛中的呼喊。